《苦闷的象征》读后

厨川白村的《苦闷的象征》,我老早就听说过,也知道它是一本文艺心理学的专著,只是一直不曾展阅。它的题目起得这样怪,与我却远得很,所以不读我也不觉得遗憾。去年秋天,我去上班,独自走在清晨的马路上,看到满地飞滚的黄叶,飞起来,直飞过西式建筑乌黑的尖顶,蓦地忆起这题目来了。苦闷的象征,苦闷为什么需要象征?人生既已苦如秋荼,抛开还来不及,又何必再劳神寻找它的影像?这与古人秉烛夜游的态度不恰好相反吗?但是,寻找慰藉似的,我还是翻开了这本小书。读到鲁迅译的俳句:

杜鹃黎明时候的乱声里,
湖水是生了素波似的呀。

倏然间味到飞扬的欢喜。原来过去的人与我一样,也为人生的苦乐所困,并且是怎样挣扎着奋然出逃!我的生命里有我,但也有他们千千万万的遗影。

以前听人说,张爱玲的文艺观和人生观,自青年时代形成,此后就没有大的变动。起初不理解,现在有点明白了。那是走出绝境的人特有的清澈与慈悲,是求生者不熄的热望。没有这点东西,逃与不逃,生与死,就没有分别。

即如《苦闷的象征》,苦闷里沸腾着的,不正是生的乐趣?尽管昏天黑地,漫漫的黄叶,悲凉中也要活下去——至少,要活这一刻。